无声的手术刀
林医生站在手术台前，手里的手术刀闪着冷光。这把刀已经在他手中辗转了上千次，每一次落下，都在改变着一个人的面容——或者说，命运。
他是这家私立整形医院的招牌，每天预约他的手术从早排到晚。候诊室里挤满了年轻女孩，她们拿着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同样的几张网红脸：高耸的鼻梁，尖瘦的下巴，饱满的苹果肌。这些女孩用渴求的目光望着他，仿佛他手中的不是手术刀，而是点石成金的魔杖。
"林医生，这个月业绩还差三十万。"院长又递来一张报表，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群蚂蚁，啃噬着他的神经。自从医院被资本并购后，这样的对话每周都要上演。他记得五年前刚入职时，院长说的是"今天有个先天性唇腭裂的孩子，只有你能救救他"。
手术室里，麻醉师正在给今天的第三个顾客注射药物。女孩才十九岁，拿着某网红直播间的截屏，要求做出一模一样的"精灵耳"——一种需要切除部分耳软骨才能形成的尖锐耳形。
"这个手术风险很高，可能会影响听力。"林医生习惯性地提醒。
"没关系，我直播间的粉丝都说这样才好看。"女孩的眼神比手术灯还亮，"医生，你能不能顺便帮我开个眼角？我看你们APP上今天有拼团活动。"
APP是上个月上线的。资本注入后，医院开发了一套系统：签到送积分、拼团打折、推荐新客返现。那些曾经需要谨慎评估的手术项目，现在变成了双十一促销商品，在首页闪烁跳动着"限时秒杀"的红字。
上周一个女孩拿着APP上的"鼻综合套餐"来找他。系统显示她已经连续签到了28天，再分享三次就能解锁隐藏优惠价。林医生看着CT片上她完全正常的鼻骨，手中的钢笔迟迟无法落在手术同意书上。
"林医生，"护士小声提醒，"后面还有六台手术，麻醉师说..."
他点点头，拿起手术刀。刀刃划过皮肤时，他想起医学院毕业典礼上的誓词。这些年他渐渐明白，那些誓言和资本报表上的数字相比，就像手术刀下的脂肪一样可以被轻易抽离。
深夜十一点，最后一台手术结束。林医生脱下沾血的手套，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疲惫的脸。他忽然发现镜子右下角贴着一张便利贴："本月业绩冠军将获得马尔代夫双人游"。
走廊尽头，新来的咨询师正在给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讲解"学生贷"分期方案。女孩的母亲在一旁不安地搓着手："医生，这个隆胸手术真的有必要吗？"
"阿姨，您女儿将来是要当网红的，这是投资。"咨询师滑动着iPad，屏幕上跳出几张前后对比图，"现在签约还能参加下个月的'美丽蜕变'直播活动。"
林医生在更衣室收拾东西时，手机响了。是母亲从老家打来的："今天村里老刘家孙女来找你，那孩子脸上有块胎记..."他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，突然想起自己选择整形外科的初衷。
窗外，医院的LED屏正滚动播放着最新广告："七夕特惠，爱她就送她一套面部精雕"。流光溢彩的霓虹下，几个年轻女孩正在广告牌前自拍，她们的手机壳上都贴着同一家网贷平台的贴纸。
林医生把手术刀放进消毒柜，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。这声音曾经代表着救死扶伤的神圣，如今听来却像是收银机结算时的提示音。消毒柜的玻璃门上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倒影，每一个都在无声地问：
这把刀，究竟在雕刻美丽，还是在肢解灵魂？